2022年10月12日，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发布了潘可为研究员的论文《就战略稳定与相互脆弱性与中国接触》。论文指出，拥有核杀伤力的中美两国如果希望避免竞争升级为可能导致核战争的武装冲突，两国就应该就战略稳定和相互脆弱性达成共识。美国及其盟国应当坚持邀请中国就战略稳定问题进行对话，并且为了表现出善意，美国应该承认相互脆弱是事实和必要的政策。如果中美能够维持这样认真对话的进程，即使不能正式限制竞争，两国关系也不会恶化。
Engaging China on Strategic Stability and Mutual Vulnerability
作者介绍：
潘可为 George Perkovich
潘可为是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副总裁，他曾担任美国国家科学院军备控制与国际安全委员会、外交关系委员会核政策特别工作组成员，国际核不扩散与核裁军委员会首席顾问。1989-1990年担任时任参议员乔·拜登的演讲撰稿人和外交政策顾问；并曾参与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中心（RCGCG）与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的联合研究：《中美如何管控网络公开溯源》、《关于中美建立网络-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稳定性的报告》。
主要内容：
一、研究背景：中美关系变化与核心关切
·中美关系从1971年-2013年的合作与温和竞争发生转向。美国一直试图促使中国根据1945年-2000年制定的国际规则发展军事和经济关系，态度由温合作转向防御：华盛顿和盟国认为中国越来越倾向于胁迫和窃取知识产权。
·中国不接受亚洲领土和政治现状，希望在制定规则和管理国际体系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双方都认为对方正在寻求足够的优势以实现或保持地区霸权。1979年中美签署的互认协议确认了中国将台湾视为内政，因此，中国将获得防止台湾分裂的能力视为防御性的；美国认为自己在防御性地保护台湾的自由。
·中美间军事实力不平衡。几十年来美国对中国享有军事优势，中国最终感到有必要修正这种不平衡。如果任何一方寻求军事优势，稳定将尤其难以实现。
二、问题在哪里？中美核军控难以达成协议。
达成军备控制协议本身非常艰难，历史上只有美苏实现。
美国没有使中国看到参与军备控制的好处。
美国给人的印象是美国的目标是维护军事优势和霸权。
美国担忧中国增强实力以任何必要的手段吸收台湾，建立信任和军控谈判是争取时间的策略，谨慎的做法是通过同盟与竞争，证明中国停止胁迫邻国和强行统一威胁台湾收益更大。
中美双方是否了解彼此的核心利益？是否与何时使用武力来追求这些利益？领导层与国家权力中心如何看待战略环境、自己的目标、外国竞争对手的意图和能力？
鉴于美国政治的两极分化，中国领导人也很想知道有影响力的民主党和共和党人物在对华战略稳定的定义和方法上有何不同。
但是，开展对话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双方知道对话的条款，才能决定是否符合利益，但是需要通过对话来定义和传达相互交谈中的利益。尽管进行了很多1.5轨和二轨的讨论，但现在中方的领导人可能没有听到美国的具体想法，美国政府没有在机构和政党内部解决问题。
三、定义战略稳定性：
本文提出，对于双方而言，战略稳定性可能意味着：
美国：不会试图颠覆中国政府或采取行动导致政权更迭、不会鼓励或捍卫台湾走向独立的举动。
中国：不会按照暗中干涉邻国内政、不会从实质上改变包括台湾在内的任何领土的管理现状。海军、海岸警卫队和渔业企业在有争议的海洋边界和岛屿周围制定和执行明确的行为准则。
从今天日益激烈的中美关系来看，最大的变化将是华盛顿明确承诺不干涉中国内政和治理，北京明确承诺只要台湾不宣布独立，它就不会对台湾使用武力。
定义战略稳定性的意义：如果中国和美国（及其盟友）达成了战略稳定的共识，尽管宣布了限制，但仍爆发了危机。那么稳定意味着美国和中国都将决心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解决危机，并且双方都会对对方在这种克制方面有共同利益有一定的信心；如果失败，危机爆发为冲突，稳定将意味着任何一方都不会认为自己可以先使用核武器并“获胜”。对战略稳定更深层次的认识包括管理常规冲突升级为核战争的问题。包括对理解常规武器、网络武器和核武器与指挥控制系统之间纠缠带来的危险。并非针对对方核系统的监视或攻击行动可能被错误感知，增加武装冲突升级和有意或无意使用核武器的可能。
四、承认相互脆弱性：
承认中美之间的相互脆弱性，有利于推进中美之间的战略对话。
相互脆弱可能意味着两个国家或集团无法从物理上阻止对方在对方领土内造成生命和财产的破坏，这对他们来说比领土的价值或他们争夺的利益更昂贵。重要的是要强调定义的两个部分：一是重点不仅仅是一方不能阻止另一方在其领土引爆核武器；是二损害的成本可能大于被争夺的东西的价值，特别是对于冲突的煽动者。
选择承认“相互脆弱性”的四个原因：
- 基于相互脆弱性的政策是现实的，而忽视现实通常不利于国家安全决策。
- 如果有希望避免或限制军备竞赛和恶化中美之间的危机不稳定性，就必须基于相互脆弱的现实制定政策。
- 承认相互脆弱是现在无法逃避的前提，应该鼓励华盛顿和堪培拉、首尔、台北和东京的政治派别增加投入来加强非核防御和外交举措以遏制中国。
- 基于相互脆弱性的政策，向中国、更重要的是向世界其他国家表明，美国愿意与中国进行对话和外交而不是霸权命令，以此来避免战争及核战争、稳定关系。这会推动中国领导人进行有意义的对话以澄清他们的意图，并促成未来就加强稳定措施的谈判。
小结：作者认为美国和盟国现在应该测试中国的意图，并表现出能够获得国际支持的积极性。如果中国拒绝跟进战略对话和建立信任措施的邀请，美国及其盟国将拥有更清晰、更强大的基础来动员国家和国际支持来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能力和灰色地带活动。
控制相互脆弱性的实际行动：
·进行文字性的解释
·与军队机构交换信息
·提升网络安全与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稳定性
参见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的联合研究报告，报告指出，采取可确信的网络行动决策程序，可以在五个层次上运行评估和控制程序：
1.内政外交政策监管，由国家强力机关执行；
2.技术监管，以评估网络行动的预期效果和潜在的意外后果；
3.行动监管，以确保在获得授权的指挥链内进行有效控制；
4.情报监管，以评估在网络行动或能力暴露时所造成的后果，以及在情报来源、方法和结果预判等方面的潜在损失;
5.法律监管，以考察网络行动与能力是否适用于相关国内和国际法律与协议。
上述行动可以单方面秘密进行。但就这些问题进行双边对话可能会产生额外的收益，并有助于建立相互信任。
·太空领域：最为迫切的是降低可能威胁到所有人的碎片风险。
一方面，朝这个方向的推进是禁止对卫星进行动能测试，美国于 2022 年 4月宣布单方面暂停“破坏性直接上升的反卫星 (ASAT) 导弹试验”。应该鼓励美国的盟友做出类似承诺，并反过来敦促中国和不太可能答应的俄罗斯也这样做。另一方面，建立信任的措施是中俄美共同作出政治承诺，设立高空卫星附近禁区，承诺保持高空轨道卫星之间的最小间隔距离。
结论：
与一些美国人的幻想相反，中国不会因为与美国的军备竞赛而破产。
中美双方都有足够的核杀伤力。如果双方政府都希望能防止竞争升级到可能导致核战争的武装冲突，那么对战略稳定性和相互脆弱性的构建大有帮助。即使两国政府没有达成共识，领导人准确理解彼此的认知差异，也会有所帮助。
美国及其盟国应当坚持邀请中国就战略稳定问题进行对话，并且为了表现出善意，美国应该承认相互脆弱是事实和必要的政策。如果中美能够维持这样认真对话的进程，即使不能正式限制竞争，两国关系也不会恶化。
中美之间像一对吵架的已婚夫妇，尝试解决问题的一两次失败后就开始为不再尝试找借口。彼此都感受到敌意和不信任，真正想要的是在不受干扰或攻击的情况下变得更强大更富有。分道扬镳和相互伤害都会严重减少双方的财产和财富。
所有这些工作都是为了允许一种非暴力的同居，这比穷困潦倒的离婚或谋杀自杀更好。
文章来源｜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
编译｜章时雨
文件链接｜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Perkovich-Engaging_China.pdf
Last modified: 2022年 10月 17日
